求书阁 - 武侠小说 - 替天伐仙在线阅读 - 第十六章 二入襄阳城,李氏贼子心(二)

第十六章 二入襄阳城,李氏贼子心(二)

        这天傍晚,元真子带他三个徒弟离开太守府后,去了城外一间道观投宿。道观名唤‘玉真观’,虽小气了点,但还算情景。观里只有一位花甲老道,与他十二三岁的徒弟两人。元真子只说自己是云游道人,那老道见他仙风道骨,几个徒弟中,两个男徒器宇轩昂,女的活似天仙,心中便已有了定数,再也没多问,并还十分热情的将师徒几人留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将徒弟们安顿好以后,元真子一个人去了客房,几日来很少外出。见师傅如此冷漠,莫愁起初还战战栗栗,以为元真子又发了脾气。可久而久之,始终不见动静,也就放松了下来,便大着胆子,过了几天轻松惬意的日子,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城里闲逛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也不能怪莫愁懒惰,知音襄阳城不比通天峡,灵气匮乏,打坐起来事倍功半,所以暂时放下功课,也无不可。莫愁这几日每天大早,总喜欢去东城菜市口打转。也许是久居深山,见此处车水马龙、人声鼎沸,反倒成了稀奇之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客人。”茶摊的小贩又见到莫愁,忙迎上去问候一声。“您又来喝茶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切照旧,劳烦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应了一声,便找了近大街的座位坐下,然后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。茶摊的小贩拿了银子,腿脚麻溜的给他上了一壶碧螺春。其实一壶茶值不了几个铜钱,但这钱本就不是自己的,花起来并无心痛。

        所谓一日之际在于晨,襄阳城里的生活节奏,可比灵鳖观快上太多,莫愁在茶摊做了半天,旁观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,体会人生百态。

        街边商贩换了一波又一波,往来的买家更是络绎不绝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愁这几日有了新的烦恼,眼见人流熙熙攘攘,心想:“庸人一生劳苦,终是一堆埋骨。忙忙碌碌是活,逍遥快活是也活,既然如何,怎就放不下功名利禄,一生追名逐利,潜伏后用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转念想到自己,扪心自问:“我所求的又是什么?修道之人,苦练‘地、水、风、火’四假合身,去伪存真,求得本我,功德并进,以求达到上界所封的真仙境界。可若是躲不过天劫,无法破碎虚空,下场也是枯骨一摊。”念及此事,莫愁一个人苦思数日都未找到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说来也巧,这日卖混沌大婶难得领着娃娃出来摆摊,顽童耐不住寂寞,闲来无聊,于是在墙根底下画了个圈,玩起了跳格子的游戏。莫愁看了他们半天,见二小跳进跳出,正玩得起劲儿,忽的幡然醒悟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我魔障了。”他自嘲了一句,引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。莫愁也不在意,心想:“母亲曾与我提及‘天道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’说得就是天道之下,众生如刍狗一般平等。唯有挣脱天道束缚,方能臻至大逍遥、大自在之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想通了这一点,顿觉灵台清明不少,似乎修为也跟着有所精进。愉悦之下,便起身要走,又见茶摊小贩在那忙碌,于是取了荷包中一锭最大的银子置于茶桌。

        茶摊的小贩本是个老实巴交之人,见到莫愁又拿银子付账,忙出声提醒道:“小客人,您一早来时,就已给过钱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以后我不会再来,这几日多有叨扰,老板你也不容易,这些银子当做打赏好了。”莫愁回他一句,也不理会一脸茫然的小贩,径直离开茶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日,莫愁较平日走得早,回玉真观的路上,总觉得心有不安,似乎有人偷窥。四处打量之下,果真让他发现蹊跷。此时,左手边的胡同里,正站着个身披灰袍,蒙头盖脸的人,在那盯着他看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被发现后,也不潜行,反倒大摇大摆的回身就走,方向往胡同里头走去,有意要莫愁跟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愁艺高人大胆,仗着自己有修为在身,也不怕人设计暗害他,于是跟进了胡同。灰袍人在前引路,莫愁紧随其后,如此这般,大约走了半盏茶的光景,灰袍人忽然拐进了一家小宅子。莫愁来到宅子门前朝里张望,见房门洞开,略微犹豫一下,随即迈入院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走近一看,见院子里的灰袍人已经掀了盖头,不由失惊叫道:“颦儿姐姐,怎的是你?”

        颦儿迎面笑道:“怎的就不能是我?你这呆弟弟,也不探清是何人,就这样虎头虎脑的跟了过来。姐姐若是坏人,存心害你,你今日还不栽在这里?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也不接话,他见门口棚子顶上有一片青瓦,被风吹的半露在外,于是指着那瓦片道:“姐姐你看,那片青瓦摇摆不定,若是被风吹了下来,路过的行人岂不遭殃?”说完,运使真炁含在舌下,张嘴吹了道罡气过去,将青瓦打了下来,落下碎成瓦砾。

        颦儿见了,惊得张口结舌,半晌说不出话。缓了许久才娇嗔道:“呆弟弟今非昔比,早知你有这本事,姐姐何苦费这些心思出来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闻言,略微犹豫,还是问道:“颦儿姐姐,可是你听了什么风声?”

        颦儿神色一暗,低声道:“不瞒你说,几个月前李毅来我房中休息,夜里下有人送信给他,他看过了信,又哭又笑好一阵子。我见他当时神情狰狞可怖,现在想想,怕是没安好心。你们师徒来到李府后,李毅更像变了个人,姐姐唯恐他藏了什么坏心眼,这才特地来提醒弟弟,切记小心谨慎最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听她说话时,竟不客气的直呼李毅名讳,语气无半点敬意,不由问道:“颦儿姐姐,可是李毅亏待了你?”

        提及李毅,颦儿柳眉半锁,低声叹了口气,惆怅道:“李毅非我良配,能为我赎身,只是出于报复罢了。他平日里骄奢淫闲惯了,哪有心思真情待我?不过这样也好,姐姐落个清净,日子过得也算惬意。如此了去余生,倒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半晌之后才有些失落的说:“可惜姐姐身怀李家骨血,不然穷尽心思,以我今时今日的能耐,助姐姐脱身李府,倒也不是难事。”颦儿听了这话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愁察言观色,发现她神色有异,且两目含羞,于是追问究竟,颦儿说不过他,面颊一红,才肯低声道:“姐姐肚子里的孩子,其实并不该姓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闻言,接连问道:“姐姐可是心有所属?此人能否托付终身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是个落魄书生,满腹经文,是个有才识的人,异日必成大器。奈何婢子出身不好,流落过风尘,如今又是别人小妾,万万配不上他的。”颦儿话说时脸上满是笑意,想来是动了真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愁见颦儿如此,心想:“颦儿姐姐待我不薄,我哪忍心看她抱憾终身。”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后,便再未提及此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颦儿与莫愁只有一面之缘,但不知怎地,七年前见了他以后,就把莫愁当做亲弟弟一般。如今见他今非昔比,自然也为之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 二人说完正事儿,颦儿非要拉着莫愁坐到身边,家长里短的聊起往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谈及莫愁这七年如何在山里过活,颦儿听得认真,时不时还插上两句,每每提及李昊如何刁难于他。两人总是一齐痛骂上几句,然后大笑出声。不觉间,已是斜阳西垂。二人眼看天色不早,商议之后,颦儿先莫愁一步回李府,免得被人撞见,多生是非。

        颦儿走了以后,莫愁隔了一会儿才离开小院,然后又去菜市口兜了一圈,这才回了‘玉清观’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时间转眼又过了半月,这日莫愁闲来无事,他又听说城外的山头开了十里迎春花,心想簪花簇锦虽无用处,但好歹看看也不为过,于是打算出去走走。

        怎没料到,他前脚刚一出房门,就看李毅领着李昊、纳兰二人正往这里走来。莫愁远看三人一身武生打扮,似乎也要出城的样子,更是猜不到来意,于是只得留在门口等着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功夫,李毅走到莫愁跟前许丈开外,还未站定,就急匆匆问道:“贤弟,今日可有安排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未作安排。”莫愁随意回了一句,并未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想李毅闻言,神情一阵儿激动,他把折扇拍在手心,振振有声,迎面朝着莫愁乐道:“那就正巧。眼看日子就到惊蛰,这几日正是山里头畜生最惫懒的时候,府里左右无事,愚兄约了些人去城外春猎。贤弟若是无事,不妨与我们一起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料定这厮没按什么好心,本打算随意搪塞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料站在李昊身边的纳兰突然出言相劝:“师傅闭关多日,咱们几个反正也无事可做,李大哥盛情邀约,师弟就不要矫情啦。”她说完,也不等莫愁答应,跨了一步,拖着莫愁胳膊,便拉他往观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愁无奈,只得与三人一路出了玉清观,然后座上早在门口恭候的马车,颠颠晃晃往阳春门赶路。

        马车里颇为宽敞,四个人坐在里面,并不显得拥挤。莫愁发现车厢四壁竟是以沉檀香木做成,正中间有个小巧铜炉,铜炉里面燃着香木,由内飘出阵阵旃檀香风。莫愁闻着香气,故意大声说道:“李大哥倒是个会享受的人,这炉里烧的‘德馨旃檀’极为难得,气味有如莲花之清香。《观虚空藏菩萨经》载有旃檀德尊者,其德之馨,故又称旃檀香佛。李大哥可是信佛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毅一口否认道:“愚兄虽无缘修道,但对三清祖师绝无二心,岂会去信奉那梵夷的东西?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装出一脸关切的样子,问道:“医书有云:檀香通脾肺,入手太阴、足少阴、阳明经。李大哥可是脾肺出了岔子?小弟略懂药石之术,不妨为你把把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毅急忙挥手道:“不碍事的!劳烦贤弟费心了。愚兄只是喜欢闻着香味,贤弟若是不喜,我把它浇灭就是。”说罢,一脸慌张的取来一碗清水,将其倒入其中,铜炉登时冒起一阵白烟。

        纳兰见到,责备道:“这块旃檀溅了水,倒也可惜了。李大哥怎地如此暴残天物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毅见纳兰插嘴,便将话题引到别处,讨好道:“纳兰妹子若是喜欢,回头愚兄就吩咐下人,把库里的旃檀一道送去通天峡,到时可要劳烦妹子替愚兄物尽其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愁见李毅与纳兰攀谈起来,含笑不语,他心想:“李毅这厮燃香,大概是为了静心宁神。也不知他二人盘算些什么,竟还须借助外物才能静下心。看来这趟出门可有热闹瞧了,我倒要瞧瞧,这对废材兄弟,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人各有心思的坐着马车出了城,莫愁起身出了马车,就见李府几个下人候在大门口的驿站,他们几人一组,分别牵着一匹神气非常的骏马,马鞍上还挂着强弓与箭篓。李毅当先骑上其中一头,然后问了几人一句:“这些都是府里最好的马,两位贤弟与妹妹自个去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昊与纳兰分别选了一匹黑马、一匹白马,莫愁打量一圈,相中其中一匹红枣马。他见那马身姿矫健,胸窄背长,举步优雅,不由赞了一声:“好俊的马!”脚下猛地发力,身子跃上半空,落到马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等莫愁扯住缰绳,没想这畜生野性还在,它见有人骑到背上,忽的嘶鸣一声,后腿撑地,扬着前蹄,人立而起,势要将它背上之人甩开。莫愁见它发飙,慌而不忙,运使真炁行于双腿几处紧要穴道,铁箍般铐牢马腹。马儿不由吃疼,四蹄刨地猛地刨地,烟尘四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毅等人见状,唯有纳兰一人为他担心,等到尘埃落定,看到莫愁安然坐在马背上,这才宽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畜生心知事不可为,也就老实安分下来。莫愁刚刚降服烈马,忽听身后有人吆喝道:“小兄弟好本领!”其音婉转,其色清脆,想来是个女子所出。